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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年多前,我为一家电视台的系列栏目剧撰写剧本。为了搜集故事素材,经人介绍结识了一位年轻的心理咨询师

他是一位长相英俊、身姿挺拔的帅小伙。可是他的眉宇间总是若影若现地浮现出一股阴郁的气息,跟他阳光的面庞显得格格不入。

也许是令人抑郁的故事听多了吧,我心想。

在他转述的那些让人生无可恋的案例中,最让我唏嘘的,是一个让人对人性几近绝望的故事。

每当想起故事所涉及的无处不在的阴暗扭曲的欲望,我都会被一种森冷的绝望感逼迫的窒息。

为了便于叙述,下面我将用第三人称来讲这个故事。

……

她感到自己置身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封闭空间,虽然没有一丝风,肌肤却因袭人的寒意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自觉地抱起了双臂,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隔着丰满坚挺的胸部,双臂随着因恐惧而突突直跳的心脏颤然抖动。

突然,半空中浮现出一个红点,随着红点越来越大,她逐渐看清,那是一张红色的阴森可怖的鬼脸,有点像川剧变脸中的某个鬼脸面具。

那张鬼脸嵌在无边的黑暗中,正慢慢地向她靠近。不知什么时候,它周边又幻化出无数张鬼脸。它们以她为中心围成一个圈,一同张开血盆大口,向她加速扑来。

望着从天而降的一张张深渊巨口,她惊恐地发出尖利的叫声。

…….

1

周日的上午,刘颖照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丈夫项诚照例早早地起床,为一家三口准备好早饭。

吃完早饭,项诚照例收拾好桌子开始洗碗。

15岁的儿子项冬躲在房间里捧着给他新买的苹果手机,全情投入地玩着王者荣耀。这是她考上重点高中,刘颖答应给他的奖励。

刘颖照例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圈。很快,她像往常一样被朋友圈的某条内容深深地刺激到了。

那是一条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凡尔赛”。

大学同窗张芝灵和大她二十岁的老公并肩靠在一辆红色敞篷车上,她的头倚在老公肩上,文字上说明那是老公给她新买的一辆车。

刘颖迅速通过“度娘”查到这款车的官方售价在150万左右。

这种秀恩爱的手法粗俗而低级,但刘颖却怎么都抑制不住心底不断蹿涌上来的嫉妒之火。

刘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美貌的少妇。皮肤白皙光洁,身材凹凸有致,圆突的胸,翘翘的臀,细细的腰。

对于一个36岁的女人来说,这肥瘦相间的样貌,是绝对值得骄傲的资本。

虽然这么些年来,项诚在底层公务员的职位上裹足不前,但是他雷打不动地把每个月的那点工资如数上交,加上刘颖自己的工资,除了家庭基本的生活开销,剩下的钱她基本都花在对自己的保养上。

当然,在刘颖看来,能保养得这么好主要还是因为自己的底子好。她在大学里就是远近闻名的校花,张芝灵给她提鞋都不配。

但是命运就是喜欢这样的捉弄人,当年参加张芝灵婚礼的时候,刘颖心里还暗自嘀咕,那个大张芝灵二十岁的男人简直可以做她的爸爸。没想到,现在自己跟张芝灵的差距简直是天渊之别,真的是女要嫁对郎。

想到这里,刘颖眼神立即黯淡了下去,她抬头看了看还在厨房里低头忙碌的项诚,脸上不由地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突然,刘颖想到一件事,笑意不觉地在她的嘴角浮现。

张芝灵的儿子跟项冬是同班同学,在儿子给她展示录取通知书的时刻,她第一反应竟然问张芝灵的儿子考上了没有。得知那个小孩的成绩只够得上三校的分数线,当时便顿生一种喜上加喜的感觉。

“冬冬,把你市一中学的录取通知书拿给我。”

项冬茫然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急匆匆走进自己房间的妈妈。

“不是早就给你看过了吗?”

“妈有用,快拿出来!哪儿那么多废话。”

几分钟之后,刘颖的朋友圈出现了儿子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以及她跟孩子从小到大的合影。配图的文字里表现出一位含辛茹苦的老母亲的欣慰之情。

虽然这么些年来,孩子的学习都是项诚在管,合影里却没有项诚影子。对于合影中的自己,刘颖精心地P过一番,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少女。

张芝灵看到朋友圈,内心一定会咆哮的。刘颖脑海中浮现出张芝灵气急败坏的表情。

手机铃声响了,刘颖瞥向手机,愣住了。电话是张芝灵打来的。

“小颖,我们家壮壮说,你们家冬冬中考分数比他还差,怎么考上市一中学的?”

刘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也是巧了,我老公的侄女的小孩今年也考上市一,我把你的图转给她看了,她说跟她拿到的录取通知书不一样……”

“咣当”一声,外面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刘颖冲出房间时,项冬已经没影了。

“这小子一定是看到你发的朋友圈,马上就意识到要露馅了。他真够机灵的。”项诚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那张伪造的录取通知书交还给刘颖。

然后,他继续埋头鼓捣起墙上裸露出来的电线。墙上电插座里的电线短路了,电线断在了墙里,但这对于项诚来说,构不成任何挑战。

刘颖望着动作麻利的老公的背影,欲言又止。

老公项诚一向心灵手巧,家里的东西需要修理更换,无论是家具家电坏了,还是水管需要疏通,或是电路出现故障,从来都不用请修理工上门,项诚三下五除二就能摆弄好。

然而在单位里,项诚却混得并不好。由于他不善交际,工作十几年了,依然裹足不前,仍然是单位里的一名基层科员。

想到这里刘颖又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好意思说?!项冬除了会跟你鼓捣那些零碎,还学会什么有用的?现在都会造假了,跟你一样没出息!”

项诚的脸色瞬间变了。

刘颖管孩子只管结果,平常从来不管,每到考过试以后就要成绩,一旦成绩不好只会发脾气指责孩子,时间长了,项冬变得特别怕妈妈,有关学习的事情能隐瞒就隐瞒。

但是他会告诉爸爸,项诚脾气好,对儿子一向很温和,项冬喜欢跟项诚在一起。

项冬小时候特别喜欢跟项诚一起做手工,用木块做木马、做玩具,用硬板纸做变形金刚。

刘颖记得,在项冬十岁那年,项诚带着项冬一起做过一个京剧脸谱,那是张红脸的关公,当时项冬参加学校里京剧兴趣小组,要给全体师生汇报演出,他出演《华容道》里的关公。后来演出很成功,老师们都夸项冬的脸谱做得栩栩如生,项冬得意极了,逢人就说自己将来要做手工大师,刘颖听了不以为然,曾嗤笑着告诉项冬,做手工是不会有出息,会来事才有可能成为人上人。

果然,项冬不但没出息,还让她丢尽了脸。

刘颖越想越气,忍不住又迁怒到项诚身上。

“你瞪着我干什么,我说错了?!这么些年,你们科室里那些比你年轻的都提拔当领导了,你还在小科员的岗位上混日子。你忘了当初娶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项诚顿时泄了气,他缓缓地垂下了头。

项诚和刘颖是大学的同班同学,当初,刘颖跟班里另一个男同学李朗可谓郎才女貌。项诚是李朗的好兄弟,三个人经常一起出去玩,项诚一直暗恋着刘颖,刘颖其实一直感觉的到。

毕业到来之际,李朗突然不告而别,后来听说,是他父亲安排他跟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一起出国留学了。

刘颖伤心欲绝,试图自杀,幸亏项诚及时把她救下。

从死神手里挣脱后,刘颖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用力地拉住项诚的手,提出要做项诚的女朋友,项诚都没犹豫一下,就答应了。

项诚曾问刘颖,到底看中他什么?刘颖的回答很诚实。

“老实、本分,对我专一,没二心。”

两人干柴烈火了才两个多月,就宣布结婚了。

“我会努力上进,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过上阔太太的生活,让你的小姐妹们都羡慕你嫉妒你。”在向刘颖求婚的时刻,项诚神情严肃地发誓。

两人家庭都不富裕,算是门当户对,虽然双方家长对彼此都不太满意,但也只能接受这个既成的事实。

“现在,我只有羡慕别人的份”刘颖不无讽刺地道。

“别看你那些小姐妹在朋友圈里一个个都家庭和睦美满、大富大贵,其实她们的老公在外面都有人,她们骨子里都是寂寞空虚冷。”

“说实话我到宁愿你在外面有人,说明你有本事,别人看得上。像你这样只会在家守着老婆的男人最没出息。”

项诚气得脸上阴一块儿阳一块儿。

“你的意思是,我出轨找别的女人,你非但不介意,还欢欣鼓舞?”

刘颖意味深长地盯着项诚的眼睛,“你难道没有吗?”

项诚镇定地回应着刘颖的目光,“你难道觉得我会有吗?”

刘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起梳妆镜前的化妆盒,打开,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捏出两根金色波浪卷的长发,递到项诚的眼前。

“我已经有一阵子没染金发了,况且我也从不烫波浪,头发也没那么长。”

项诚皱着眉头仔细打量刘颖手中的头发,一脸疑惑。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啊,那就提醒你一下,前天晚上,你很晚才回来,这是第二天早上从你的大衣上发现的。”

项诚突然想明白了,哑然失笑道:“我不都跟你交代过了嘛。前晚我高中同学聚会,同学们久未见面,有几个女同学特别热情,非要跟在场的男同学热情拥抱,身上沾几根头发,不是很正常的嘛。难道你认为我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让那些个女同学朝思暮想,一见面就以身相许?”

“那到不至于,在大学的时候你就没啥魅力,那时候万众瞩目的人是李朗……”刘颖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收住了话。

项诚的笑容一点点收拢。

“刘颖,如果你想离婚,我不会缠着你不放,可以接受任何离婚条件。但请你以后不要找那么无聊的借口。”

说完,项诚甩门而去。

刘颖听到一阵烦乱的脚步声往地下室方向走去,项诚又把自己关起来做手工了。

这个小区的每幢居民楼的地下一层,都给每户居民配了间放自行车的地下室。他们刚搬过来没多久,项诚便把地下室改造成了他的手工工作室,感到烦闷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待在那里做手工。

这回他又把自己关起来了,刘颖内心不由地翻涌起愧疚之意,但想到刚才项诚对于离婚的态度,便很快被一股轻松的情绪所替代。

跟项诚平静地离婚,是刘颖期望的结果,只是现在时机还没到。

晚上,项冬没敢回家,他以补习功课为由住在了要好的同学家。

项诚则没有回卧室,应该是睡在地下室的那张单人床上。最近几年,刘颖对项诚越来越冷淡,甚至都不让他碰。两人晚上像这样分床睡的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

刘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她感到自己置身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封闭空间,虽然没有一丝风,肌肤却因袭人的寒意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自觉地抱起了双臂,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隔着丰满坚挺的胸,双臂随着因恐惧而突突直跳的心脏颤然抖动。

突然,半空中浮现出一个红点,随着红点越来越大,她逐渐看清,那是一张红色的阴森可怖的鬼脸,有点像川剧变脸中的某个鬼脸面具。

那张鬼脸嵌在无边的黑暗中,正慢慢地向她靠近,不知什么时候,它周边又幻化出无数张鬼脸。它们以她为中心围成一个圈,一同张开血盆大口,向她加速扑来。

望着从天而降的一张张深渊巨口,她惊恐地发出尖利的叫声。

这时候,刺耳的闹钟铃响了。刘颖从梦中惊醒。她看了眼手机,早上7点了。

在跟项诚结婚前,几乎天天晚上都会做这个奇怪的噩梦。结婚后,每当从梦中惊醒,项诚都会抱着她不断的安慰,时间长了,做梦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直到最近,又渐渐多了起来。

2

刘颖在一家事业单位工作,这是一家行业系统内部的杂志社,双月刊。在两个月的周期内刘颖只要把约稿校对好就算完成任务了,不需要天天上班,每周只要坐班两到三天,工作十分清闲。

今天是坐班的日子,办公室里几个同事正在闲聊,刘颖充耳不闻,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心事忡忡地盯着手机屏幕。

朋友圈里一张照片被她放大,一个老总模样的中年人正在接待政府领导,文字的说明是,某知名外资公司在接待前来调研的市领导。

上个月李郎从美国回来了。他被一家知名美国公司派驻过来但任中华区总裁。

回来没多久,他就组织大学同学聚会,对班里的所有同学都发出了邀请。可是刘颖隐约觉得,李朗最想见的人是自己。

那天,项诚借故不去。刘颖不顾项诚怨愤的目光,特意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欣然赴会。

席间,几个捉狭的同学故意将她和李朗安排坐一起,仅仅碰了几次杯,两人多年的隔阂似乎很自然地消除了,交流不但顺畅,甚至逐渐热络起来。在同学们热烈地起哄下,两人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刘颖借此了解到了李郎的请况。

李郎出国后不久,就跟那位结伴出国的女友分手了,据他说两人性格不合。李朗至今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女。

“今晚我们务必要见一面,有急事要商议。”刘颖终于鼓足勇气给李朗发了一条微信。

在焦急等待李朗回复的时候,刘颖注意到,同事们正在讨论一桩耸人听闻的热点新闻。

最近这段时间,本市出现了一伙凶残的绑匪,他们通过绑架孩子向其父母索要赎金,孩子父母只要拿不出赎金或者报了警,他们就会残忍的撕票。迄今为止,被他们绑架过的孩子多达6人,最小的才五岁,最大的十五岁,其中有两个小孩已经被残忍的杀害。

同事们一个个神情严峻,互相叮嘱要看好自己孩子。

“十分抱歉,今晚日程已排满,可以另约时间,实在有急事可以约电话。。”

同学聚会没过多久,他的回复就充满例行公事的味道,难道真是我自作多情了?刘颖想。

“我想跟你面对面谈一谈我的儿子,他名叫项冬,还有四十二天满十五周岁,是你的亲骨肉。”

对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天下班后,项诚没有回家,他发微信告诉刘颖,晚上不回家吃饭,要待在办公室加班,赶一篇领导急用的发言稿。

发完微信,他穿上大衣,离开了单位,穿过三条街后,推门走进了一家复古风格的酒吧。

一个面容姣好、衣着暴露、身材妖娆的年轻女郎坐在吧台前,她看到项诚进来,两眼放光,立即迎了上去。

显然,她就是在等项诚。

周安娜无所顾忌地扑进了项诚的怀里,项诚顺势伸出手搭在安娜纤细的腰上,两人相拥着就坐。

项诚的脸很自然地埋在她烫成金色的、波浪卷长发里。

项诚特别喜欢闻周安娜头发的味道,如果说刘颖曾经的“黑长直”是去雕饰的天然之美,那么周安娜的头发就是对原始野性进行粗放加工的张扬的性感。

项诚是在商场里被周安娜“截住”的。当时周安娜声称自己新开了一家销售红酒的网店,需要开辟客源,恰巧项城比较喜欢喝红酒,两人就互加了微信。后来,周安娜时常主动在微信里跟他聊红酒,渐渐地两人的话题从红酒转移到其他社会热点。

项诚觉得他跟周安娜特别聊得来,周安娜特别愿意听他说话,某种程度上甚至充当了他倾泻情绪的垃圾桶。无论项诚说什么,吐槽什么,周安娜都会很热忱地回复,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很快,项城开始向她倾诉自己的“苦闷婚姻”,两人聊天的形式也从线上来到了线下。

项诚第一次跟周安娜约会,就在这间酒吧里。那天,周安娜开诚布公地告诉他,她其实不是网店老板,而是一个酒托,通过聊天“钓人”是她的工作,然后她话峰一转,诚恳地告诉项诚,“今天我不会收你的开瓶费,今天的酒全部我来买单,跟你聊下来,我是真心想跟你约会,假如你觉得自己受骗了,从此以后可以不再跟我见面。”

此后,项诚跟周安娜约好,每周在这间酒吧见上一次面,酒点最便宜的,开瓶费由两人轮流承担。

两人在酒吧聊完天后,照例到附近宾馆开了一间房,房费也由两人轮流承担。

两个小时后,两人一前一后从宾馆走出来,项诚目送周安娜上了出租车,便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3

星期五的上午,项冬到职业学校报到。登完记领了书本和学生证,项冬一个人走出学校的大门。

本来赵壮壮跟他约好今天一起来报到的,结果临出门他打来电话说,他不上职校了,他妈妈给他报了一家直通新加坡大学的国际学校,挂电话前,他还不无炫耀地告诉项冬,国际学校一年的学费要二十万元。

在刘颖好奇的追问下,项冬只好把电话的内容转述出来,他很担心母亲听了这个“噩耗”又会情绪激动,没想到,她听了之后什么也没说,表现得十分的平静。

职校门口的马路上空荡荡的,不像中学校门外,前来接学生的车辆可以排起长龙,对于考不上高中被刷到这所职业学校的孩子,家长们似乎已经用行动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项冬正要往一公里外的地铁站走去,刘颖打来电话,告诉他待在原地不要动,她一会儿开车来接他。

电话里,刘颖的声音十分温柔,项冬甚至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今天早上,就是刘颖开车把项冬送过来的。当时刘颖告诉项冬,她要去见个作家,正好顺路。

职业学校的马路对面,是一家五星级的宾馆,刘颖和李朗并肩站在三楼一间客房的窗户前。

李朗仔细端详着站在校门口的项冬,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他跟你很像吧?!其实他出生没多久,我几乎可以肯定,你才是他的父亲”刘颖平静地说。

“你确定他跟项诚没有血缘关系?”

“做好月子,我就拿两人的毛发去做过亲子鉴定。”说着,刘颖从提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交给李朗。李朗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撮乌黑的毛发。

“你拿去鉴定吧,他的头发像你,又密又黑。”

李朗转过身,双手搭在刘颖肩上。

“小颖,如果真的是,我一定会兑现我的承诺,把你们母子一块儿接进李家的门。”

“这么多年,跟你交往的女人不少吧,竟然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跟她分手之后,我就没有跟其他女人交往过。”

刘颖犹疑地望着李朗,李朗略一犹豫,开口道。

“你别误会,我已经跟她彻底地划上了句号。到美国后,我出过一次车祸,让我彻底丧失了生育能力。”

刘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李朗盯着刘颖的眼睛,良久,开口道。

“你可以反悔,但是小冬我将来是一定要带回美国的。”

刘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说过我要反悔吗?”

星期天的晚上,项诚和周安娜在酒吧里聊完天,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吧,项诚习惯性地往宾馆的方向走去,周安娜把他叫住,突然提出想到他家里去看看。

刚才在酒吧里,项诚告诉周安娜,刘颖跟一个作家约稿,到另一个城市去出差了,项冬也和同学结伴去毕业旅行了,周安娜知道家里就剩他一个人,才提出这个要求。

项诚本想拒绝,但面对周安娜挑逗的眼神,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挺刺激的想法。

项诚将周安娜领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开灯,周安娜就一下扑了上来。

两人迅速脱去外衣,周安娜在项诚耳边小声低语问卧室在哪,两人相拥着,趔趔趄趄地走进卧室,一道向床上倒去。

项诚突然感到自己压到了一个人,内心陡然一凉……随着一声尖叫,灯亮了,刘颖从床上坐起,惊异地瞪大眼睛盯着他俩。项诚和周安娜愣在当场,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刘颖所谓的出差,其实是跟李朗到另一个城市待了两天。

那是两人当年定情的地方,这是一段重拾过去岁月、唤起美好回忆的旅程,两人的感情果然不断升温了。

美中不足的是,刘颖能够确切地证实,李朗的确是不能再生育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除了不能那个,李朗几乎能给予她所需要的一切,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寻求浪漫的小姑娘,对于奔四的她来说,雄厚的物质基础才是最浪漫的事。

由于计划发生变化,她提早回来了。

这次突发的遭遇,对于刘颖来说,简直是提出离婚的天赐良机。

周安娜仓皇逃走后,刘颖和项诚面对面坐在客厅里,相视无言。许久,项诚率先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坚持要离婚,我可以净身出户,但是冬冬要跟我。”

“冬冬必须跟我,这点没有商量的余地,谈不妥咱就法庭上见。其他的东西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小颖,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这么多年夫妻,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想失去你和冬冬。”项诚近乎哀求道。

“是你犯错在先,对不起,我们俩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刘颖态度异常坚决。她起身走进卧室,转身将门关上。

项诚听到里面传来“卡塔”一声,刘颖把门反锁了。

第二天晚上,项诚约周安娜在酒吧见面。周安娜一脸懊悔,表示自己不该提出去项诚的家里,并关切地询问项诚的婚姻是否因此受到影响。

项诚一直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盯着周安娜,盯得周安娜直发怵。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你跟刘颖早就认识!”

周安娜一下子愣住了,张口结舌语无伦次。

“你……你胡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见过她。”

“我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你们说话的态度、眼神交汇时的表情,都透露出你们并不陌生。”

“你这完全是瞎猜,说话得有证据。”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怀疑,你现在的表现就是证据。”

项诚顿了顿又道:“哪有那么巧的事,你第一次到我家,她正好提前回家,简直就是约好的。你们的设计也太拙劣,简直把人当三岁小孩。再说,你进门后的表现也太可疑了,我们一向都不是这样的…….”

周安娜沉默良久,突然笑了,好像如释重负。

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一个五星级宾馆的咖啡厅内,刘颖已等待李朗多时。

李朗跟她约好在这里见面,两人要把项冬今后抚养和教育的问题商量一下。

李朗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

“也许是堵在路上了?”

刘颖往窗外瞟了一眼,夜幕下的城市灯火通明,浩浩荡荡的汽车纷纷亮起了灯,有序行驶在一条条马路和一座座高架上,形成交汇扭结、纠缠不清的千百条火蛇,杂乱而没有头绪。

“今天的路况很通畅呀?”刘颖不禁轻声念叨出来。

“刘小姐,我是李总的秘书姓张,李总今天临时有事,不过来了,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张秘书双手捧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过来,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公式化的谦恭。这个张秘书,刘颖见过不止一次,他今天的态度莫名其妙的疏远和冷漠。

目送张秘书离去,刘颖打开了手中的文件袋,从里面抽出厚厚一沓文件。

文件上罗列着各种数据,数据旁配上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撮头发,一撮乌黑,一撮花白。

文件的最后一页,清晰明了地写着结论:两撮头发样本的亲权概率低于1%。

“项冬不是李朗的儿子?!”刘颖差点惊呼出来。

刘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地。

恍惚中半空中再次浮现出无数张恐怖的鬼脸,它们对着刘颖俯冲而来,刘颖吓得转身而逃,它们紧随其后,刘颖怎么都无法甩掉它们,刘颖奋力地跑着,却感到背后那些东西离她越来越近,直到耳畔传来一股咸湿的气息,她感到有张鬼脸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嘴,马上就要把她一口吞下…….

这时,她听到耳畔有人呼唤,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一个好心的女士喂她喝下一杯温开水,温润的水灌进干涸的喉咙,一下让她清醒了不少。她慢慢站了起来,拒绝大家送医的建议,趔趄地走出了餐厅。

她踉踉跄跄地走在大街上,寒冷的夜风把她吹得越发清醒,思绪不由地回到十五年前。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她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是一切噩梦的根源,鬼脸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4

十五年前。大学即将毕业,刘颖和李朗依然如胶似漆地热恋着。四年大学时光,两人恋了三年,随着毕业临进,刘颖的内心却越来越紧张。

毕业即分手的魔咒伴随着这个时代的大学情侣,刘颖当然期望自己和李朗是能够破除魔咒的少数,不过只有她单方面的愿望是没用的,李朗迟迟没有表态。

李朗不仅是合适的男朋友,将来一定能够成为完美的丈夫。像李朗家庭所处于的阶层,如果不是大学里有缘相识,一般情况下,是刘颖这种出身的女孩子接触不到的。

刘颖曾无数次的幻想,李朗会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求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对惊喜的期盼慢慢变得绝望。对于她或明或暗的试探,李朗没有任何回应,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刘颖也曾打算直接挑明,倒过来逼李朗向自己“求婚”,但又害怕一旦被拒绝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她太在乎李朗了,以至于让她没有了试错的勇气。

虽然表面上她尽量装做轻松自在地享受这份感情,但内心紧张失落的情绪却似乎还是被项诚察觉到了。

那段时期,项诚对她格外的殷勤,她明显的感到项诚在趁机向她发起攻势。可惜她对项诚没有任何感觉,不但形象上项诚远不如李朗帅,家庭条件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跟项诚在一起,那是一件多没面子的事情呀?

对于项诚的热情,刘颖不接受的态度表现得相当决绝而粗暴,可是,项诚皮厚的程度也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无论怎样的明嘲暗讽都像小石子投进大海一样,激不起丝毫波澜。虽然双方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但态度都表现的十分坚决而明确。

毕业前三天,刘颖和李朗发生了最后一次关系。

当时刘颖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像往常一样,两人在常去的一家宾馆开了房。李朗做得很疯狂,从来没有像这样没完没了。刘颖事后想来,显然李朗在离别前对自己依依不舍。

也许是女人特有的直觉,那次刘颖做了小动作试图怀上李朗的孩子。

以往,李朗特别疯狂的时候会要求不戴套,事后会逼着刘颖吃下他随身携带的避孕药。那一次本来李朗没有摘套的打算,刘颖在关键时刻对李朗进行了诱导,李朗最终没有经受住诱惑。

完事后,刘颖当着李朗的面顺从地吞下了避孕药,但其实她趁李朗不注意把药吐掉了。

那次分手后,李朗就再也没有出现。刘颖打电话问他,他也只是简单敷衍地回应说家里有事。刘颖在煎熬中度过了大学最后的时光。

毕业典礼当晚,同学们照例自发组织起毕业派对,刘颖所在的班要开一场假面舞会,几个组织者调侃,要通过这场舞会,来发现同学们的默契程度。

大家能否认出面具背后相处多年的同学、相亲相爱的情侣以及心仪已久的那个人。

那天刘颖发消息李朗也不回,打电话也处于关机状态。刘颖本来不想去参加这个舞会,但怀着或许能在舞会上碰到李朗的侥幸心理,还是去了。

舞会上除了班上的同学,还有同学带来的朋友。其中有个同学的发小引起了刘颖的关注。这个男生的形象跟李朗有几分相似,从某个角度看,还真的容易错认成李朗,刘颖不免跟这个男生多聊了几句。

舞会开始后,大家各自换好装、戴上面具,那个男生戴着一个挺吓人的鬼脸面具,给刘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舞厅就是一个酒吧的舞池,既能跳舞又能买醉。毕业告别舞会总是充满了惆怅和澎湃的荷尔蒙。同学们疯狂的跳舞、尽兴的喝酒。

刘颖因见不着李朗而内心苦闷,不免借酒浇愁,很快就烂醉如泥。晕晕乎乎中她听到有个男生提出要送她回家,然后她感到被人扶上了车,之后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

第二天她醒来时头痛欲裂,完全回复意识后,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宾馆房间的大床上,经过仔细地自我检查,她可以肯定自己被人侵犯了,而且那人侵犯她时没有采取保护措施。

在床头柜上,有人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有姓名和手机号码。他依稀记得昨晚那个跟她聊得挺欢的男生姓张,而字条上的名字是张永昌。

刘颖立即拨通了项诚的电话,向她询问自己醉后的情况。她知道项诚那天也参加了假面舞会,她记得自己无数次地拒绝跟他跳舞。

项诚告诉她,她喝醉了以后,大家要送她回家,那个姓张的男生在听说跟她顺路后,自告奋勇送她回家,同学们看那个男人开有自己的私家车,而同时又有一个女同学要一起搭车,大家就放心的把她交给了他。

刘颖又跟那个女同学通了电话,女同学说,因为先到她家她就先下车了。刘颖问那个女同学是否记得那个男生叫啥名字?女同学说叫张永昌。

挂掉电话后,刘颖望着这个纸条直发愣。侵犯她的人竟然敢留下姓名和电话,不怕她报警吗?显然这个男生自信地认为生米煮成熟饭后,刘颖自然会跟他长期交往。

刘颖犹豫了一整天后,最终没有选择报警,甚至决定把这事隐瞒下来,她怕李朗知道后会嫌弃自己,从而借故跟她分手。她也没有给那个张永昌打电话,不过鬼使神差的,她还是把张永昌的手机号码存进了通讯录。

也就是说,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刘颖同时跟两个男人发生过关系,而且两人都没有采取保护措施。

那天之后,刘颖一直处于惴惴不安的情绪当中,她担心那个张永昌会继续纠缠自己,这样的话李朗迟早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当时没有报警,事后就已经说不清楚了。

那段时间,刘颖每晚都做噩梦,每次都梦到无数张鬼脸向她扑过来,每次都会把她吓醒。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担忧竟然是以李朗的不告而别自然消除的。李朗带着父母指定的女友去了美国,招呼都没有跟她打,连手机号码都换了。

她想质问李朗的机会都没有。

在李朗离开两个月不到,刘颖发现自己怀孕了。此时,项诚正向她发动热烈的爱情攻势。

一般这样的情况都会选择把孩子打掉,但是刘颖对李朗割舍不下,她期盼着孩子生下来如果是李朗的骨肉,将来就有机会重新回到李朗的身边。但是一个大姑娘怎么能平白无故地怀孕生孩子呢,项诚显然是最合适的接盘侠。

就这样,刘颖痛快地接受了项诚,并立即跟项诚同居。之后不到9个月,项冬就出生。看到项诚对儿子的出生满心欢喜的样子,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怀疑,刘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婚后,项诚对刘颖一直是体贴入微,对于项冬这个儿子更是疼爱有加。不得不承认,项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渐渐地,刘颖开始体验到家庭的幸福美满,慢慢地,鬼脸也越来越少地出现在她的梦里,直到彻底不见了踪迹。

然而美好和浪漫总是短暂的,生活中更多的是柴米油盐的平淡,随着项诚在事业上裹足不前,物质上越来越无法满足刘颖的虚荣心,刘颖对项诚的嫌恶之情也与日俱增。

与李朗的再次见面,重新燃起了刘颖和李朗复合的希望,也是再次见到李朗的那一天开始,鬼脸又开始在梦中造访刘颖了。

项冬如果不是李朗的亲骨肉,那他的父亲就只能那个叫张永昌男人了。刘颖失魂落魄地穿梭在人流密集的大街上。

如果她跟李朗没有再次相逢,她还会跟项诚离婚吗?刘颖不断地在内心问自己。当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刘颖慢慢冷静了下来。

跟项诚离婚后,李朗不会接盘,她只能一个人带着项冬了……突然,刘颖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大胆而又可怕的念头。

5

星期天的晚上,项诚烧了一桌丰盛的菜肴,等着刘颖回家。

项冬这个礼拜都没有回家,他在城西的一家国外著名品牌球鞋专卖店里勤工俭学。家里所在的位置处于城市的东端,每天上班都要跨越整个市区,为了节约时间,项冬就住在店里提供的宿舍里。昨天,项冬给父母分别发来了短信,由于这段时间是球鞋销售的旺季,店里需要人手,这个双休日他就不回家了。

在接到项冬的消息后,项诚和刘颖不约而同地将商量离婚协议的时间,定在了今天晚上。

天色已晚,刘颖还没有回来。项诚不觉皱起了眉头,一个小时前项诚询问刘颖何时到家的微信,还没有得到回复。

刘颖今天一早就急匆匆出门了,看她精心打扮的样子,显然是要跟什么人去见面。项诚没有过问,一方面项诚也要出门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无暇多管刘颖的闲事。另一方面,他问了也白问。自从那天他和周安娜的好事被撞破之后,刘颖就自觉跟他拉开了距离,他甚至都很难跟刘颖搭上话。

门外终于响起了开锁的声音,项诚的思绪被拉回到了现实。项诚立即冲到门前,打开门,见刘颖一脸疲倦地站在门口,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项诚下意识地为刘颖递上拖鞋。刘颖见状忙摆手道。

“我自己来,谢谢。”

这一声“谢谢”猛然惊醒了项诚,刘颖这是故意摆出一副跟他见外的态度。

两只玻璃杯斟满了红酒,项诚举起酒杯示意要跟刘颖碰杯,刘颖垂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

“怎么?怕我给你下蒙汗药?!”项冬调侃道。

“我今天有点累,吃不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吧。”

“这也许是我们作为夫妻,最后的一顿晚餐,难道你就不肯赏个脸吗?”

刘颖皱了皱眉,觉的这话有点晦气。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那好,边吃边聊吧。”项诚喝了口酒,吃了口菜,津津有味地咀嚼了一番,慢慢咽下。“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一定要离,我净身出户。但是冬冬得跟我。”略顿后,项冬补充道,“冬冬应该更喜欢跟我。”

“这由不得你,你婚内出轨,离婚的责任在你,冬冬必须跟我,只要你爽快离婚,至于财产,我可以跟你一人一半。”

“真的是我婚内出轨吗?”项诚盯着刘颖的眼睛问。

“难道那个女人半夜到我们家是跟你讨论工作吗?”刘颖争锋相对。

“她的确是为了工作,是为了完成你布置给她的工作吧。”

刘颖愣住了,她瞪大眼睛望着项诚,她不明白项诚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竟然是周安娜打过来的。刘颖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她起身走进卧室,反手将门关上,接通了电话。

“刘姐,你正在跟项诚谈离婚吧?”

“你把什么都告诉他,难道是为了阻止我俩儿离婚?”刘颖冷冷地道。

“还真是的。刘姐,我拿了你的钱,的确是把他勾搭上床了。但是你绝对想不到,一直以来,我跟他睡的都是素覚,你懂吗,我们除了抱在一起,什么都没干。无论我怎么引诱他,他都无动于衷。他说他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女人,他是我见过的最忠诚的男人,我真是不忍心看到你俩儿离婚…….”

十分钟后,项诚看到刘颖从卧室里出来,他眼里流露出期盼的眼神。

刘颖默默地在他对面坐下,低垂着眼帘一声不吭。

“小颖,我们都结婚那么多年了,冬冬都这么大了,你看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爱这个家,我不想失去你们。”项诚露出恳求地姿态。

“是你找周安娜让她打这通电话的吧。睡素覚?!笑话。我凭啥相信你?再说,睡素覚就不是睡觉了?”

项诚眼里放光,似乎看到了希望。“我可以指天发誓,我真的跟她啥都没发生,我知道你有情感洁癖,即便是睡素覚,我都对不住你。今后我一定会用我的表现,来弥补我的过失…..”

“你认为我跟你离婚是因为你跟周安娜有没有发生什么吗?周安娜是我雇来的,我之所以雇她,是为了让你更容易接受这个现实。”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离开我?!这么多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项诚近乎怒吼的质问。

“你知道吗,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我真的面临一无所有的窘境,我还会跟你离婚吗?很遗憾,答案是肯定的。”

项诚一言不发,瞪大眼睛望着刘颖。

“项诚,你没有对不住我,是我对不起你,这十几年来我知道你为我付出很多,但我发现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从心里真正接受你,也许我们的开始就是个错误。”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是个错误的?"项诚冷冷地问。“是李朗回国之后,还是在你带着肚子里的项冬像逮着救命稻草一样让我接盘的时候,就已经确定无疑这是个错误了?”

这回轮到刘颖震惊了,她张口结舌地问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项冬一岁多的时候。我拿了他的毛发去做了亲子鉴定。”

刘颖张口结舌,木然地望着项冬。

“你以为我真的那么迟钝吗?项冬出生时根本就不足月。尽管我知道项冬不是我的骨肉,但是这么多年我待他怎样?待你们母子怎样?”项诚慢慢站起身。“你们离开我真的就能更幸福吗?你真的能找到比我对项冬更好的父亲吗?”项诚转身来到门口。“我希望你能冷静地想一想,在做出决定前,给我,也给你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说完,项诚推门而出,“嘭”的一声将门甩上。

刘颖愣愣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往地下室的方向渐行渐远。

6

夜已深。电视机里播放着热点新闻。刘颖蜷缩在沙发上,失神地望着电视机屏幕,思绪早已飘离。

那天夜里,站在大街上,她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给那个当年疑似侵犯她的张永昌打电话。

她好不容易从通讯录中找到了那个标记为“陌生人”的电话号码,怀着忐忑的心情按下拨出键,紧张地度过了几秒之后,电话竟然拨响了,没有让她等太久,对方就接通了电话。

经过她慌乱地自我介绍之后,对方似乎花了好半天才总算想起了她是谁。又经过一番短暂的寒暄,她表明要尽快跟对方见面,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她还加重语气暗示,是关于十五年前那个夜晚的事情,她脑补着电话那头对方惊异的表情。

让她感到不快的是,对方并没有马上答应见她,推说最近事情太多,可以再约。之后,刘颖又主动约了几次,才终于敲定在今天见面。

今天见面的结果让她喜忧参半。

她约那个男人到一家高端会所喝下午茶,目的是看看他的经济实力。让她欣慰的是,那个张永昌是开了一辆价值百万的进口车来的,他穿着一身挺括的名牌正装,手腕上戴着名表,一身行头加起来少说也要十几万。

不过,当刘颖把话题引到15年前那个夜晚的时候,这个张永昌却表现出一副懵懂迷茫的样子。他号称对那晚发生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刘颖当时在车上已经一醉不起,问她家庭地址也说不出来,只好在附近宾馆开了一间房。把刘颖安顿好后,他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就离开了。

张永昌意思是,他全程就做了一个好人,啥坏事也没干。

“以为时间久了,就死无对证了?”刘颖心中怒意渐起。但是她还是忍住没有点破,一旦点破,容易让张永昌误会她是来兴师问罪的,这可不是她的目的。

刘颖主动把话题岔开,跟张永昌聊起家常来。她了解到,张永昌现在是一家年营业额在三四个亿的中小企业的老板,最关键的是,张永昌刚刚离婚不久,有个女儿归前妻抚养。

在聊天最后的时段,两人相谈甚欢,临别前张永昌狠狠地赞扬了一番刘颖驻颜有术,就像当年一样漂亮。显然,虽然只跟刘颖接触过那么一次,但是他对于刘颖的印象是相当深的。

这个男人毕竟现在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会这么痛快的承认自己曾经做的龌龊事。

刘颖虽然有点失望,但她也不太担心。毕竟她手里有项冬这么一个活生生的证据。跟张永昌的会面还没有结束,刘颖心里就盘算好了完整的计划。

她仔细观察了张永昌,岁月的磨砺,让他跟李朗在形象上的相像程度大大不如以前了。

单从外貌上看,项冬还是更象李朗。对于李朗给她的亲子鉴定结果,刘颖直觉上是感到怀疑的。要不是毛发的样本出了纰漏,要不就是李朗改变了主意因而说谎了。

她打算亲自带着项冬,分别跟李朗和张永昌通过血液分析做亲子鉴定。谁如果不愿意,她就把谁告上法庭,通过法院来强制执行。她相信这两个人都不想把事情闹大,都会乖乖就犯。

最后出来的鉴定结果,项冬不管是谁的,她都能够接受。以她的手段,大概率能母随子贵,她带着儿子和对方组建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

但是,在实施这个计划之前,她首先必须跟项诚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刚才,当她得知项诚早就知道项冬非亲生却仍待之如己出时,那一瞬间的确深受感动。

但是仅仅是一瞬间而已,这并不能让她回心转意。

项诚是一个好人,正因如此,她才与他共度了十五年寡淡无趣的婚姻生活。

可他毕竟是个既无魅力又无能力的人,跟他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到生活的结局,那是注定平凡而卑微的结局。

而她刘颖从来都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她和所有漂亮的女人一样,喜欢生活在聚光灯下,接受她人艳羡的目光。而项诚甘于平淡的个性,杀死了她未来的所有可能。

不但是她,更可怕的是,项冬将来也没有任何可能。在这个拼爹的社会,项诚能给儿子的未来带来什么帮助呢?

李朗的再次出现,仿佛给了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必须牢牢地抓住他,让自己和项冬彻底从无望生活的泥淖中挣脱出来。

虽然,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她的意料,也偏离了她既定的目标,但是,从目前的婚姻中走出来,已经成为她迈向未来的第一步。

某种程度上,与项诚离婚是她目前最大的目标,是检验她是否有改变现状的勇气的试金石。

她内心不断地告诉自己,她早已不年轻了,再不改变就没有时间了。

“你睡了没?”项诚发来的微信,让刘颖收回了思绪。这个时候,项诚还没有睡,显然还期待着她能改变心意。

“项诚,我想明白了,我们不合适,还是好聚好散吧。”刘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就揭晓了答案。

不能再给项诚任何期待,必须快刀斩乱麻。她内心隐隐不安,这样对项诚未免太残酷,但很快又说服自己,毕竟跟了项诚十五年,也算对得起他了。

项诚迟迟没有回复。对于刘颖如此的决绝,项诚反应时间长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刘颖长长的出了口气,突然感到内心无比轻松,这段勉为其难的感情总算可以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点留恋。

电视机里的《夜间新闻》已经播放到了尾声,国内国际重大新闻已经播报完毕,新闻主播突然插播了一条寻人启事。

今天下午,在城北的一条小巷子里,有人目击一个戴面具的人将一个昏迷的少年人用麻袋套上塞进一旁的面包车带走了。目击者报警后,警察调出离巷子最近的监控,因为距离太远,仅能大致判断那个少年人在十四五岁左右。

警方通过电视台向市民征求信息,谁家有这么大的孩子失联了,要立即通知警方。

新闻主播连线了警方,问这个疑似绑架的事件和前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一系列绑架案,是否会是同一团伙所为?那个警官表示,现在虽不能完全证实,但凭作案人戴着面具这一特点来看,很可能是那个绑架团伙又开始作案了…….

刘颖的心里突然划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少年人”、“城北”,尤其是那个巷子的地点,竟然就在项冬打工的那家品牌球鞋店附近。

刘颖立即给项冬发了一条微信,询问他现在在哪里。度秒如日地等了几分钟,见项冬没有回复,刘颖又拨打了他的手机。

然而,项冬的手机却关机了。

虽说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对于项冬这样拥有手机的少年人来说,手机的娱乐时光才刚刚开始。项冬没有搬出去前,他大半夜还躲在被窝里玩手游,就被刘颖逮着了好几次。

这么早就关机了,显然很不正常。刘颖不由地脑补出一幕幕项冬被绑匪虐待的凄惨画面。所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刘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认定那就是事实。她毫不犹豫地拨响了项诚的手机。

此时此地,项诚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项诚很快就上来了。当听完刘颖神经兮兮、语无伦次地叙述后,他哑然失笑。

他轻抚着刘颖的后背,温和地安慰她说,“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再说那个鞋店里正是忙的时候,我们的冬冬莫名其妙跑到小巷子里去干嘛?”

项诚的话让刘颖略微松了口气,但她还是放心不下,不能百分百确认项冬没事,她今晚是睡不着觉的。

项诚显然明白这一点。

“你呀,就是这样心思重,你在家里等消息,我现在就开车去冬冬的宿舍找他。”

项诚伸出双手扶住刘颖的肩头。“等见到他,第一时间让她给你打视频。”

刘颖感到项诚的双手宽厚而温暖,心底不由地升起了一股暖意。

项诚转身正要离去,突然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刘颖的手机响了。刘颖赶紧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顿时感到有点失望。

“接吧,万一是冬冬用别人的手机打来的呢?”项诚催促道。

刘颖闻言赶紧接通,一听到手机里传来的话,她立即瞳孔放大,面露惊恐。

她颤抖地指着手机。

“是……是…..绑匪!”

项诚陡然一惊,愣了片刻,示意刘颖打开免提。

一个嘶哑、空洞、陌生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你儿子在我们手里,现在立即马上给我们的账户转三十万元。今天晚上12点,你一个人到醉梦宾馆见面,我们确认钱到账后,把人交给你。要是你敢报警,或者告诉别人,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说完,对方立即挂断电话,没给刘颖开口的机会。

刘颖整个人仿佛受了电击一般,愕然呆立当场。项诚呼唤了她好半天,她才有了反应。

“项诚,冬冬……不会有事吧?我们……该怎么办?”刘颖紧紧地抓住项诚的手臂,颤声问道。

“目前只有按照他们说的去做,按照他们以往的做派,这伙人凶残的很,不按照他们说的去做,他们真的会撕票的。”项诚皱着眉头,尽量保持冷静。

刘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个陌生的短信,发来一个陌生的账号。

“我估计这账户是用买来的身份证注册的,你只要把钱转过去,他们就会立即把钱转到境外的账户,到时候国内的警察想查也是十分困难的。”项诚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钱能不能拿回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钱必须及时到账,才能保住冬冬的命。”

“你说现在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刘颖已经完全乱了方寸。

“我这个月刚发了工资,加上之前节衣缩食剩下的还有大概三万不到,你那边有多少?我记得上个月刚把年终奖交给你。”

“我差不多手里可以用的,三十万不到,加上你的勉强够了。”

“我把我所有的钱都转账给你,你凑齐三十万转到那个账户,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去救冬冬。”

项诚驾着车,行驶在灯火通明的道路上。路况并不如想象中的好,这个时间出来过夜生活的人和回家的人,交织在一起,共同谱写出这座城市永不停歇的节奏。

项诚穿梭在缓缓行进的车流中,不断地穿插变道,尽可能开得快一些。

刘颖坐在副驾驶位上,虽然内心焦急,但不像刚才那么六神无主了。

她明白,那是因为身边有项诚,此时此刻,项诚是她最大的依靠。

汽车在某个弯道向南拐去,一下子就冲出了城市的喧嚣,来到了一片满目疮痍的荒芜之地。

城南原来是老城区,如今这一片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拆迁,成片的老旧房屋被推倒,在夜幕的映衬下,就像大地震劫后的惨烈,令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道路到是开阔起来,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两旁的路灯稀疏昏暗。项诚用力踩下油门,汽车开得飞快,明暗相间的光影飞速地从他脸上掠过。

“那个什么宾馆,这么偏远?”刘颖这才意识到她竟然没关心过要去的地方在哪儿。

“醉梦宾馆。”项诚补充道。“我们跟着导航走。”

刘颖望向窗外,夜色更加深沉,微弱的星光将公路两旁的断瓦残壁,勾勒成形状不一的暗灰色块,仿佛两幅巨大的诡异的抽象派写生铺展开来。

刘颖突然觉得以前似乎来过这里。“醉梦宾馆?醉梦宾馆?好奇怪的名字。”刘颖喃喃念叨着,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结果毫无印象。

汽车最后驶上了一条断头路,那条路的尽头矗立着一座破败不堪的五层楼房。

这楼房外墙焦黑,窗户的玻璃不知什么时候都被人卸走了。一排排窗,就是一个个黑洞,宛如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森然地俯瞰着来路。

项诚把车停在这座楼前。两人下了车。

“总算到了,这里以前发生过火灾。”项诚望着这座楼幽幽地道。

刘颖看到歪斜在墙上的霓虹广告牌已经破损,只能依稀辨认出“宾馆”两字,上方还有两个字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项诚让刘颖回拨那个陌生号码,结果那个号码已经停机。

两人在冷风中等待了片刻之后,项诚认为必须要有所行动,绑匪收到钱后,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来,项冬很可能就被放在楼内的某个地方。

项诚把他的猜测告诉刘颖,他要进去查看一番,让刘颖在外面等他。刘颖寻子心切,也害怕一个人待在外面,坚持要跟项诚一起进去。

宾馆的大门早已不知所踪,一眼望去,里面黑洞一般深不可测。

刘颖紧握着项诚的手,跟着他往里走去。一进门,她就陷入到周边森冷的黑暗中,好像被一只恐怖的巨口吞噬了一般。

项诚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一道光亮在黑暗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让人一下子透了一口气。项诚示意刘颖也打开手机电筒。

两道明亮的光柱在黑魆魆的大堂扫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人。

项诚领着刘颖顺着楼梯走上二楼。

两人用光柱各自朝左右照射了一番,发现他们处于一条长长的走道正中,走道两旁排列着房间,有的房门都已经不知去向,这里显然是原先的客房区。

项诚为了节约时间,提议两人分头查看,谁若发现异常就大叫示警。

刚才这一路走上来,刘颖渐渐适应了里面的环境,胆子也大了许多。她沿着走道向左查看,举着光柱在每一间房里仔细照射一番。

大多数房间里的家具都已经被搬空,偶尔有个别的房间里留下几张没人要的破旧桌椅。每间房都一目了然,并没有发现什么人。

刘颖查完后与项诚在走道中间汇合,继续顺着楼梯走上三楼。

三楼的情形跟二楼差不多,也没有发现什么人。两人又来到了四楼。

一上四楼,刘颖就发现这层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刘颖照例沿着左边的走道查看起来,依然没见到任何人。当她查完最后一间房,正要回去与项诚汇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

刘颖立即回头向走道的对面望去,没有见到项诚身影,她疾呼了几声“项诚”,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刘颖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点。

她此时站在走道的左端,目光沿着走道向右端望去,长长的走道黑森森的仿佛没有尽头。

她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在走道最右端的房间靠门位置的墙上,有一道蓝荧荧的弱弱的光亮,那绝不是项诚手机发出的黄色光柱,她刚才上到四楼楼梯口的时候其实瞄到过这抹蓝光,当时没有仔细想过这光是哪里发出来的?现在突然明白了,那是客房“请勿打扰”的指示灯。

这间房竟然有电?!

“啪”的一声竟然有人打开了灯,强烈的灯光从那房间里投射出来,在黑暗的走道中生生切出一块诡异的光块。

刘颖像被电流击中一般,全身一颤,鸡皮疙瘩从头顶到脚底沿着皮肤蔓延开来,与此同时,内心升腾起一股巨大的恐惧。

刘颖恨不得立即拔腿而逃,但两只脚却死死地钉在地上,挪不动步。不完全是因为恐惧导致的腿软,即便她能丢下项诚不管,但她不能不顾项冬的安危。

经过内心的一番天人交战,刘颖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要救项冬就必须勇敢的面对绑匪,也许项冬就在那间房里。

“不是说好了给了钱就放人的吗?你可以查查账,三十万一分不少,你们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刘颖壮着胆子对着那间房喊道。

房间里死一般的静寂,投射出来的光亮硬邦邦地趴在地上,仿佛一具被抽干了血肉的皮囊。

刘颖鼓起勇气小心地走过去,直到来到房间门口。

出现在她眼前的景象有些出乎意料。整个房间空无一人,或者说她目力所及的地方没有看到人。

房间的正中摆着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大床,从天花板的正中诡异地吊下了一只40瓦的电灯泡,电灯泡上用一张旧报纸围成一个灯罩。

一根破旧的电线把电灯泡连接在墙上一个没有盖子的插座上,连接处一大段电线裸露在外。

刘颖注意到在灯上方沿着天花板的墙上,挂着一个个圆形的物体,这些圆状物围成一个圈,由于处于灯罩上方的阴影里,一时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刘颖不觉地走进房间,抬头仔细一瞧,一下子惊呆了。

那挂着的是一张张鬼脸面具,足有二十个之多。

她仿佛又看到那一个个鬼脸张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那是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情形,竟然在现实中重现了?!她甚至怀疑自己身处梦中。

但很快就被一个嘶哑、空洞、陌生的声音拉回到了现实。

“钱是收到了,但人还不能给你。”

那是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刘颖惊恐地转过身来。

眼前这个人站在门外的阴影里,一身黑衣,脸上戴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鬼脸面具。乍一看,他整个人仿佛都融入了黑暗之中,只有那张鬼脸浮在空中。

“你是谁?…我儿子在哪里?我老公呢?你把他怎么样了,我钱都付了,你还要怎样?”刘颖语无伦次地一连串发问。

“跟你说的很清楚,只能你一个人来。你老公?你已经没有老公了。”

刘颖发出刺耳的尖叫,“你杀了他?!”她惊恐地望着“面具人”,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而荒唐的猜测。“你……你是张永昌。”

“哈哈哈……”面具人发出洪亮而凄惨的笑声,这个笑声跟刚才说话时嘶哑而空洞的嗓音完全不同,这个声音听着如此的耳熟。

“刘颖啊,刘颖,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别的男人。”面具人慢慢摘下面具,他不是别人,正是项诚。

刘颖张大嘴巴,愕然呆立。

项诚举起手机,按下录音播放标识,手机里传来一个嘶哑、空洞、陌生的嗓音,“你儿子在我们手里,现在立即马上给我们的账户转三十万元…….”

项诚的脸上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幸灾乐祸。

“项诚你开什么玩笑!”

“开玩笑?刚才的确跟你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但是带你到这里来,可不是跟你开玩笑。这间房,你应该很熟悉才对。这宾馆根本就不叫醉梦宾馆,它就是南城宾馆。”

刘颖陡然打了个激灵。15年前的那个夜晚,张永昌趁着他酒醉之时,带着她开房的正是在南城宾馆。刘颖疑惑地望着项诚。

“这间房就是那天晚上你躺着的地方。

那天,张永昌带你离开的时候,我怕他会对你无礼,所以就叫了一辆出租跟在他后面,当时他带你进了南城宾馆,我一直跟在后面,他扶你进了房间,我趁他不注意,也跟了进来,躲在原来这里摆着的壁橱里。

我原本打算他要是敢对你非礼,我就冲出来保护你。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正人君子,见你睡熟,写下字条摆在你床头就走了。

我从壁橱里出来,原来也打算走的,但看见躺在床上的已经不省人事的你,就没忍住……”

“是你?!”刘颖惊呼。

“我当时胆子太小,怕你万一突然醒来认出我,就戴上了那副面具。那是张永昌匆忙离去时,落在房间里的。

其实你当时有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刻。我们结婚以后,你有几次从噩梦中惊醒,告诉我你在噩梦中看到了那些鬼脸,我相信,你潜意识里一定认为,那个戴面具的人是张永昌。”

项诚叹了口气,继续道。

“如果项冬是那天我俩结的果,你也不会老是想着离开我了。可惜……”

“冬冬不是你的,那他为啥也不是……”

“也不是李朗的对吧。呵呵。你那天突然说要给冬冬理发,我就猜到了你打的什么注意。我跟你们开了个玩笑,趁你不注意,用我的头发调了包。”项诚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大笑。

“你……你到底把冬冬怎么了?!”

“我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一样,养了他十五年。十五年来,我在这个家任劳任怨,哪有对不起你们娘儿俩?

可是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从来都看不起我,需要我的时候把我拉过来做垫背的,不需要了就想一脚踢掉。

李朗一回来,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去跟他见面,不就是想带着项冬跟他在一起过吗?

做梦!我是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既然我注定要失去一切,那么李朗也什么都别想得到!”

说到这里,项诚彻底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狂。他一步一步地逼向刘颖。

刘颖眼神中流露出的神情由惊恐转为哀求,可是她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项诚的步步紧逼下,她一步步倒退到那张大床边……

……

“两天以后,一个试图在这幢废弃的宾馆里留宿的流浪汉发现了他们。警方接到报警立即赶到现场,见到的是两具交叠在一起的焦黑的尸体。男的压在女的身上,男的的手举过头顶,紧紧攥着连接在插座上的一段裸露的电线。

他们两是被电死的。男的以这样的方式,跟女的同归于尽。”年轻的心理医生,平静地向我叙述这令人震惊的结局。

“那他们的孩子,项冬呢?”

“项冬没事,项诚根本就没有伤害他,只是将他麻醉,安置在那个宾馆五楼的一间房间里。

不过,当他后来逐渐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心理上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花了很多年来治疗他的心理创伤。一位资深的心理医生告诉他,只有当他能够将这件事讲述出来,也就是他真正能坦然面对的时候,他的心理创伤才能得到痊愈。”

“这个孩子能够健康地活下去,是这个无比压抑的故事里,唯一能够令人感到安慰的地方。”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时至中午,心理科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雀跃进来,她笑靥如花,明媚如冬日的暖阳。年轻的心理医生大方地向我介绍,这是他的同事,也是女友。我跟那姑娘互相点头致意。姑娘顺势挽起了年轻医生的手。

“李冬,饿了吧,我们吃饭去。”

姑娘快乐的情绪瞬间感染了李冬,他乐颠颠地被拉着向门外走去。

“李冬?!”

我玩味着这个名字,一脸震惊!

抬头看到他俩互相依偎着的背影,心底豁然开朗。

我由衷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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